近期，上市公司萊茵生物因認為桂林吉福思羅漢果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吉福思）出口的羅漢果甜甙產品侵犯了自家的一項專利（以下簡稱“涉案專利”），將后者訴上法庭。
然而隨后，吉福思因萊茵生物在訴訟時提交了其采取保密措施的秘密信息，又反訴萊茵生物侵犯商業秘密。
筆者對比兩家公司在美國FDA-GRAS文件中準確披露的實際生產流程以及萊茵生物的涉案專利，發現吉福思所采用的技術似乎與萊茵生物的專利技術并不相同。
萊茵生物起訴吉福思專利侵權，到底是正當維權還是惡性競爭？
某知識產權律師表示，現在以保護專利權為名提起惡意訴訟已經成為商業競爭的一種手段，此舉不但浪費司法資源，還會給行業發展帶來“劣幣驅逐良幣”的惡性效應。
01、萊茵生物起訴吉福思，吉福思稱“技術完全不同”
據悉，吉福思是一家位于廣西桂林，專業從事羅漢果全產業鏈的中外合資國家高新技術企業。
羅漢果系列產品有羅漢果提取物、羅漢果濃縮果汁、羅漢果蜜等。
羅漢果原產于廣西桂林，列為我國第一批食藥兩用植物，全球僅中國有商業化種植，廣西種植面積約占全國（全球）的85%。
而萊茵生物總部同樣地處廣西桂林。公司以植物提取為主業，主要產品有羅漢果提取物、甜葉菊提取物、甜茶提取物等，近兩年來，萊茵又開始積極涉足工業大麻領域。
羅漢果富含黃酮素、多糖等多種功效成分，具有潤肺止咳、抗氧化、保肝等作用，被譽為“東方神果”。
萊茵生物認為，吉福思生產及出口的羅漢果甜甙產品（即羅漢果甜苷提取物）的制備方法侵犯了萊茵生物一項從羅漢果中提取羅漢果甜甙的方法專利，專利號為ZL03117430.2。萊茵生物以此為由，向廣州知識產權法院提起專利侵權之訴（案件號為（2020）粵73知民初129號案件）。
涉案專利的特征是：以鮮羅漢果為原料，以水為提取溶媒，采用微濾、超濾、納濾為主要提取工藝。專利方法對微濾膜、超濾膜和納濾膜的孔徑或截留分子量進行了限定。
而根據公開文件，吉福思的羅漢果甜甙產品的生產方法主要工藝為水提取-離心-超濾-吸附-脫色等，缺少萊茵生物專利記載的部分技術特征。專業人士認為，這兩種方法在技術思路上就是不一樣的。
據悉，廣州知識產權法院針對本案進入吉福思生產車間進行了現場證據保全。本案于2020年4月13日首次開庭審理。公開信息顯示，本案目前正待進行現場勘驗程序。
吉福思在公開聲明中表示：“萊茵公司在其主張權利的涉案發明專利的說明書中，曾經明確闡述了專利所要保護的技術手段與我司現實使用的，也就是案件被訴工藝流程中實際采用的技術手段存在巨大差異。鑒于此，我司認為萊茵公司發起專利侵權訴訟有濫用司法程序搶奪市場、打擊同行發展之嫌，我司將積極應對。”
值得注意的是，這已不是萊茵生物第一次與競爭對手企業發生專利糾紛，此前其也遭到競爭對手華誠生物的專利侵權訴訟，后萊茵生物又起訴華誠生物是惡意提起知識產權訴訟。
2018年7月，華誠生物（股票代碼：834493）曾向長沙市中院提起訴訟，主張萊茵生物生產、銷售、許諾銷售的羅漢果甜苷（甜苷V）系列產品侵犯了華誠生物的“一種適用于工業生產的羅漢果提取物的制備方法”（專利號ZL2014103578386）的發明專利。華誠生物向長沙市中院主張的事由為，公司生產、銷售、許諾銷售的羅漢果甜苷（甜苷V）系列產品與華誠生物通過專利方法制備的產品在感官要求、理化指標、重金屬含量、微生物控制等方面高度一致，因此主張公司侵犯其該項專利權。
萊茵生物提出了管轄權異議，隨后，法院于2018年11月駁回其管轄權異議。萊茵不服上訴，2019年法院駁回上訴，維持原裁定。2019年5月，華誠生物撤訴。
2020年1月，萊茵生物起訴華誠生物，案由為“因惡意提起知識產權訴訟損害責任糾紛”。該案2020年6月開庭，未庭審公開。
02、訴訟或為羅漢果海外市場份額之爭
近年，羅漢果產業已成為中國廣西具有很好發展前景的優勢新興產業之一，羅漢果提取物的出口量逐年上升，預期產業規模可以超過千億元。吉福思和萊茵生物均為行業內優勢企業。
兩家公司不可避免地存在激烈的競爭關系。
注：出口量折算成特定甜苷V含量的羅漢果甜苷產品，數據來源于海關統計
以筆者獲取的海關數據為基礎，根據業內慣行的價格區間，筆者大致計算了萊茵生物羅漢果的出口量情況，雖未必完全準確，但可以反映整體出口的大致情況。截止至2020年4月，以統一折算為特定甜苷V含量的羅漢果甜苷產品計算，萊茵生物的羅漢果產品總出口重量約為250噸，其中2018年約28噸，2019年約44噸，2020年前4月約6噸。
同期，以折合為同樣甜苷V含量的羅漢果甜苷產品計算，吉福思的羅漢果產品總出口重量約477噸，其中2018年約80噸，2019年約84噸，2020年前4月份約39噸。
可以看到，吉福思的出口量在近年始終大幅領先于萊茵生物，更大幅領先于其他同類企業，長期占據了50%以上的出口市場份額。
值得注意的是，吉福思生產的羅漢果甜苷提取物于2010年1月通過美國FDA-GRAS認證，也是全球首個通過美國FDA-GRAS認證的羅漢果產品。該認證以吉福思創始股東維多利亞生物技術有限公司的名義申請并獲得。
圖1：吉福思所獲FDA-GRAS認證
圖2：萊茵生物所獲FDA-GRAS認證
在吉福思之后，萊茵生物才于同年11月獲得了FDA-GRAS認證，且其FDA-GRAS認證文件顯示，萊茵生物在申請美國FDA-GRAS認證時，直接引用了大量吉福思申請FDA-GRAS認證時提供的數據及信息。
萊茵生物所獲FDA-GRAS認證文件中表述“為了確定通過科學程序，一般公認在食品中使用Go-LuoTM粉末提取物作為通用甜味劑和風味改良劑是安全的，Layn依靠GRN 000301中描述的安全性的主要證據，且得到Go-LuoTM 55%(羅漢果苷V)粉末提取物的其他研究的支持。”
而 GRN000301即為吉福思的FDA認證文件。
圖3：萊茵生物所獲FDA-GRAS認證
上述知識產權律師表示，一般而言，首個取得準入認證的企業，往往需要耗費極大的成本和精力，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對目標產品的安全性、使用特征進行實驗論證。而后續再進行認證的企業，相對更容易根據首家取得準入認證的數據和信息，為自己申請認證，也就是后來者更容易“搭便車”。
吉福思的公開信息表示，吉福思為其羅漢果甜苷提取物產品在超過20個國家（包括中國）申請了百余項專利，目前超過80個專利已經獲得授權。
美國FDA-GRAS文件要求準確披露生產流程。筆者對比已公開的英文版FDA-GRAS文件，發現萊茵生物在FDA-GRAS認證中所描述的生產方法與涉案專利并不一致，反而與吉福思在FDA-GRAS認證文件中的生產方法描述有不少相似之處。例如，萊茵生物在其FDA-GRAS認證中所描述的生產方法并未采用涉案專利所保護的多重膜分離的方法來提取甜苷，而是使用了樹脂吸附、脫色等工藝。
上述知識產權律師表示，隨著我國市場主體知識產權保護意識的提升，專利訴訟正日益成為保護企業創新的重要武器。但與此同時，企業遭遇競爭對手等利益相關方，通過發起專利侵權訴訟來進行商業競爭的情況也正日益增加，尤其是在上市公司和擬上市公司的市場競爭中，此類手法尤為常見。
“若在明知不構成侵害發明專利權的情況下，仍提起訴訟，要求勘驗，顯然涉嫌惡意訴訟、惡意拖延訴訟程序。不僅浪費寶貴的司法資源，同時還擾亂了正常的市場競爭秩序。”
03、大客戶履約能力不佳，萊茵集中出貨拉升業績
在急于專利訴訟背后，萊茵生物自身的經營狀況又如何？
根據萊茵生物近年財報報告顯示，2018年萊茵生物的營收、凈利雙雙下滑，分別為6.20億元、0.82億元，同比各下降22.68%、60.35%。
2019年，萊茵生物的營收和凈利分別為7.41億元、1.06億元，同比各增長19.67%、29.37%。
在剛剛過去的2020年上半年，萊茵生物半年度凈利潤又下降，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約為5384萬元，同比下降8.93%，營業收入約為2.81億元，同比增長7.23%。
萊茵生物流動性也較緊張。2018-2020公司上半年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凈額分別是-0.84億元、-1.69億元、1.26億元。
此外筆者注意到，2019年前三季度，萊茵生物的業績增幅全面下滑，營業收入和凈利潤同比下降14.23%以及18.49%。但在第四季度，萊茵生物卻“一鼓作氣”實現了營收與凈利潤的雙飛躍，成功一改萊茵生物全年的業績疲態，營業收入和凈利潤同比增長分別為19.67%以及29.37%。
圖4：萊茵生物2019年財報數據，數據來源于同花順
這是什么原因呢？第四季度萊茵生物做了什么？
按照前述換算方式，筆者推算出萊茵生物2017年-2019年全年每月的出口重量情況。筆者發現，萊茵生物2017年和2018年每個月份的出口重量 相對平穩，但2019年卻出現最后一個月突然集中出貨的情況，當年單月僅僅羅漢果甜苷產品（粉末類）的出口重量就突增至25噸以上，比起1-11月的數據出現了數量級的增加。
圖5：萊茵生物2017-2019年羅漢果產品出口重量（單位：公斤）
某行業供應商人士認為，由于植物產品存在有效期問題，囤貨太久不新鮮，一般來說不會有供應商一次性采購這么大金額的情況。一般單一客戶或經銷商對甜苷產品的需求，不超過20噸/年。“萊茵生物在12月底突然集中大量出貨比較奇怪，除非有大客戶買貨”。
筆者查詢萊茵生物淘寶網店“神果物語”，產品說明顯示，其生產的羅漢果保質期12個月。植物提取物產品在網店上未見銷售，保質期不得而知。但根據其他網店的羅漢果甜苷的保質期普遍在12-24個月可以推知，提取物產品同樣面臨保質期問題，集中出貨存在過期風險。
在《桂林萊茵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關于2019年年報問詢函回復的公告》中，萊茵生物也承認了集中出貨。
同時，其在回復應收賬款集中度較高的原因時表示：“公司第一大客戶的應收賬款為 1.07億元，占應收賬款總額的比例為 60.11%，主要原因是第一大客戶為公司戰略客戶芬美意在第四季度集中提貨，公司2019年的銷售額為1.52億元，而第四季度的發貨量較大。”
同時，萊茵2019年年報的應收賬款為1.52億元，其中芬美意獨占了1.07億元。根據24萬元／噸的單價，不難推測，第四季度25噸的產品大部分是由芬美意采購。
此前，萊茵生物曾與芬美意在2018年簽訂了獨家代理，芬美意成為萊茵生物天然甜味劑及與天然甜味劑有關的原料在中國境外市場的獨家分銷商，合同期至2023年12月31日。合同約定，在合同期限內，芬美意及其附屬公司向公司采購產品的累計目標收入金額為4億美元(含稅)（約合27.0億元人民幣），最低累計目標收入金額為3.4億美元（約合22.9億元人民幣）。
彼時該消息曾被認為是對萊茵生物的巨大利好。然而從萊茵生物目前2019年年報情況來看，芬美意全年采購額僅達到1.5億元人民幣。
上述供應商人士認為，按照現有履行速度，合同或很難如期完成。而鑒于芬美意在萊茵生物銷售中占的巨大比重，如果該協議履行情況不佳，對萊茵生物整體營收影響極大。
此外，萊茵生物的政府補助金額一直偏高。2017-2019年度，萊茵生物計入當期損益的政府補助分別高達9291萬元、1470萬元、1482萬元，而同期扣除非經常性損益的凈利潤僅為8557萬元、6947萬元、8692萬元。政府補貼占凈利潤比重較高，從長遠來看，對政府補助的過度依賴會給公司經營發展帶來負面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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