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初心,方得始終”出自于《華嚴經》,意思是只有堅守自己的本心和最初的信念,才能成就心愿,功德圓滿。提升高等學校專利質量,最終是為了促進轉化運用;且要始終圍繞這一目標做各種具體措施、標準、評價的設置。只有這樣,我們才不會在從研發到市場的漫漫長路中迷失,從而可以避免從“為專利而專利”坑里爬出來,再誤入“為質量而質量”的無奈中。
最近教科技〔2020〕1 號《教育部國家知識產權局科技部關于提升高等學校專利質量促進轉化運用的若干意見》重磅發布,引發了不少深切的關注,甚至是激烈的討論。無疑,這些解讀和討論是非常有益的,尤其是對于政策的深刻理解,以及后續的落實,配套政策制定等都具有非常現實的意義。
01 曾經掉過的坑和那些留下的痛
確實,當前對于廣大的科研工作者,對于高校的科研管理者以及服務機構來說,高校的專利工作簡直就是個“坑”,而高校的科技成果轉化就是我們心中難以忘懷的“痛”。曾經,我們發動一切力量,采取各種措施辦法,發明人、代理人齊心協力,共同奮戰在發明的創造和申請上。后來,專利量井噴式發展,而“垃圾專利”,“專利泡沫”也隨之成為大家詬病的對象。
多少專利代理人曾經心懷創新夢想,然而,日復一日的套路和低水平重復,熱情、激情消耗殆盡。多少發明人也從最初拿到證書的欣喜、自豪,到拿到證書掃描、存檔、入柜,結束流程,黯然傷神;發明人和代理人也都在心里掙扎過“這個到底有沒有用”?無奈,誰也抵擋了“輕輕松松就能拿到一點業績”的誘惑。
面對高校科技成果轉化難的問題,看到了美國的“拜杜法案”以及其帶來的科技與經濟的共同繁榮,于是我們提出了類似的解決方案是:要把專利權下放給高校,把更多的經濟激勵給予發明人。很快,專利轉讓、許可的行政審批就不再是問題,各校也都爭相提高了發明人的轉化收益比例,不少高校甚至把發明人在轉化中的收益比例提到了90%。哎,該給的,能給的,都讓給發明人了。但是,我們的專利許可實施比例,我們的成果轉化成效依然還是有些不盡人意。
02 專利承載了太多的期望
沒有專利之痛--由于歷史原因,我國的知識產權事業起步比較晚。剛開始,因為我們不諳這個在國際上通用的科技經濟競爭規則,我們有過很多痛。比如,我們非常熟悉的青蒿素,這個中國唯一被世界承認的原創新藥,每年在國際市場上的銷售額多達15億美元,但中國市場的占有量不到1%,榮譽的背后是我們多少科學家難于釋懷的傷痛。青蒿素只是眾多案例中的一個典型的代表,我們還有很多原創研發成果,與青蒿素的遭遇是一樣,不僅國際市場上的豐厚收益與我們無關,相反我們進口這樣的藥物還要花費巨額的資金,且受制于人。一次次傷痛,我們明白了只有研發和創造是不行的,還必須有知識產權來保駕護航。于是,一定也要有自己的知識產權,一定要申請專利,成了我們心中的一件大事。
專利質量之痛--經過全國上上下下的努力,發明專利申請受理量連續7年位居世界之首、國內發明專利擁有量突破100萬件、每萬人口發明專利擁有量達到10件……。但與此同時,我們發現,中興事件后,多少人責問我們為什么就沒有自己的芯片?國產手機的銷售量是蘋果的2倍還多,但是在整個國際市場上我們能分得的利潤只有不到15%。切膚之痛,讓我認識到專利與專利是有區別的,我們欠缺核心專利、基礎專利,于是我們開始強調專利質量,關心布局。
專利轉化之痛--各大高校的科研經費都在增長,專利申請量授權量也隨之飆升。但是,總是有各種各樣的調研報告不斷的提醒我們,高校的專利許可實施率太低。已經發生許可轉化的專利,也存一些僅僅是證書層面的轉移,與之相伴的并沒有我們期待的技術應用和許可收益。同時,不少世界一流大學在宣傳他們的專利許可費一年收入多少個億,他們的專利,為世界和人類生活帶來多少改變。于是,我們很容易回過頭來找專利的問題,就是因為你的質量不高,才導致我們的技術沒人要。
哎,專利如果會說話,一定說,我可太難了。
在我國,專利之痛太多了。因此,我們也很容易把太多的希望和關注都投射到專利上。我們把專利單獨拿出來給予支持,以示重視。結果這個點上的工作,很容易被做到超越其最初的設計,我們常常忘記了,為什么要出發。
03 專利質量及其評估標準如何設計?
專利質量,我們講得很多,但是,到底要如何理解專利質量?當前,即使國際上對于“專利質量”、“高質量專利”的說法也很難達成一致。不過,總體來說,可以用以下術語來概括:高質量專利應當滿足其所適用法律規定的要求,包括:屬于可授權客體,具備新穎性、創造性、實用性,滿足充分公開的要求,權利保護范圍與其公開內容和技術創新水平相匹配等。因此,此類專利有效性較強,受到挑戰時,被無效的可能性較低。
我們都知道,上面表述其實都是專利法中規定的具體內容,也就是專利審查、授權的要求和標準。從這個角度來說,提高專利質量,完全可以通過提高或者進一步嚴格授權標準來實現。
而對于大多數高校,雖然此前沒有專門部門或者人員來做專利申請前的評估工作。但是,實際上,代理機構、代理人干的活就是在幫忙發明人審查、評估這些發明。申請專利,必須符合專利法的相關規定。審核并協助發明人使其發明符合專利法的要求這是代理人的基本工作。如果此話有一定的道理,那么,我們其實是有可能通過提高“代理”標準,把創造性不夠的、技術有缺陷的發明剔除出來,也就能部分解決當前專利質量不高的問題。
同時,我們也容易想到一個問題是,我們希望通過增加發明申請前的評估流程,來提升專利的質量,那么,專利前審查評估的標準如何定?設計的標準是什么呢?可專利性,還是可市場性?
目前,國際大一流大學通行的做法是:申請前的發明評估,重點要評估一項發明的專利性和市場性。而有不少高校在實際操作中,會優先審查的發名 的市場性,而不是其可專利性。為什么?

想想專利制度的本質,想想為什么申請專利,我們也許能明白幾分。申請專利是為潛在的被許可方提供足夠的激勵,使其能進行風險資本投資,兌現產品開發所需投入。如果沒有專利保護,開發商就失去了定價權,無法獲得較好的產品溢價。所以,他們是沒有積極性去投入做產品開發的。因此,沒有市場價值,或者沒有商業可行性的技術,甚至是,有市場前景的技術,但開發商評估下來,市場過小,開發成本太高,于是他們完全沒有了介入的興趣。
果然,筆者發現,佛羅里達大學的知識產權政策中對于申請前面的評估,明確記載:“ TTO(技術轉移辦公室),在批準投資專利保護的成本之前,必須考慮一項技術能夠成功獲得專利或獲得實施機會。因此,潛在市場太小或潛在開發成本太高,都可能使一項發明很難獲得許可,對于這樣的發明評估結果,即使有的創新性,很可能也無法獲得專利申請的機會。”
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到,專利申請是什么?這是一項投資。
既然是投資,投資回報率就是一定要考慮的事項。果不其然,筆者又發現:麻省理工學院的IP政策中也明確說明:盡管專利保護有時是出于各種非商業的原因,如專業地位,但麻省理工學院不會為那些在商業上沒有吸引力的發明尋求保護——即使該發明有智力價值——除非研究資助人另有合同在先。
哈佛大學就更直接,在學校網頁上提交發明披露文件的網頁入口,直接就是“Assess the patentability and commercial viability of your work“發明的可專利性和商業可行性評價。點開鏈接,需要提交的竟然是 ROI!
什么,ROI ?
是的,Return on investment 投資回報率。
是不是真的擁有這個資產?
初步的許可策略是什么?
這項技術有沒有被進一步開發的可能?
潛在的開發者又是誰?
這些信息都是要在發明披露與評估中充分調研和討論的。
著眼于投資,不僅要考慮投資回報率,還會考慮如何進行投資組合,確定最佳的許可實施方案是什么,然后才是與此匹配的知識產權規劃與保護。顯然,單純考慮專利質量,與從商業化角度考慮專利的質量,其結果可能會一些出入,甚至是沖突。
這個時候,怎么辦?
04 提升專利質量,要圍繞轉化作設計
擁有高質量知識產權保護,是一項技術能獲得較好市場投資的重要前提條件。但是,市場化,商業化,一定是由價值驅動的。當然,也可以是經濟價值不高但是社會效益、社會價值很大的技術。所以,要產出高質量,且能實現商業應用或者產生公共利益的發明,必須時刻評估一項技術的市場可行性,考慮其最佳的商業模式,然后匹配相應的知識產權策略。
做技術轉移的人都知道,這個評估過程是漫長的,動態的,變化的。從培訓、協助發明人做好發明披露、到申請前的評估、知識產權規劃與保護、技術銷售、許可談判、衍生公司的創建與后續的投資等,這一路都是圍繞價值做評估,做決策,做投資。
這也是為什么很多做專利評估的人,都會這樣講:專利評估不是為了獲得更準確的價值估值,而是為了獲得洞見,來支持其作出恰當的投資決策。
提高專利質量,核心還是要服務于“要把一個想法變成現實”,這就需要把這個想法對應的產品或者服務,在各個環節的價值不斷的顯化出來,這需要我們一路上不斷的做出價值承諾。技術供給方給的價值承諾越多,被許可方對應的開發資金和資源投入才會越容易兌現。這一點,往往也體現在很多許可結構的設計之中,比如:開發過程,專利費用的支付,往往是對應與開發中的里程碑事件進行階段性地支付。
提高專利質量,不僅僅是全流程專利管理,最重要的是時刻聚焦轉化應用這一導向。原因是這個周期太長了,太難,太復雜;因此,迷失、走偏,就很容易發生。“先有量,后有質”,不能說錯,但是容易被誤解、濫用,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浪費。同時,也給科研人員、代理機構留下不好的體驗。而在今天看來,最為遺憾的就是,專利數量規模化擴張過程中,知識產權行業從業人數劇增,但我國知識產權專業化人才隊伍,尤其是成果轉移的角度看,能參與到全流程業務中(發明披露、專利評估、專利申請與布局、專利估值、投資組合、技術銷售、許可談判)的高端人才并沒有伴隨這個過程獲得鍛煉,并逐步培育建設起來。
是的,我們需要承認事物發展的階段性。但是,我們還是要警惕“先有質,后有價”、“先有質,再轉化”這種容易忘記全局、終局,著眼與 一個點、一個環節的工作可能帶來的工作簡化、動作變形,以及最終的目標偏離。
一項發明的評估、保護、應用是一個動態的過程,也是一個不斷完善的過程,可以說這個案子從來都沒有真正了結過。所以,必須要有一個清晰的、堅定的目前 ,同時,需要在無情的數據驅動下,不斷的推進著我們的投資組合向更有益的方向發展。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提升專利質量,不僅僅是全流程管理,還在于各個環節都能圍繞最終的轉化實施應用去設計其具體的制度、標準、流程等,各個環節可以都有較早就能進入市場的出口和設計,但是,市場化標準是不變的。
只有堅守價值,立足轉化應用,時刻不忘初心,才不會在創新和研發中偏離保護創新、促進應用的初心,才能堅守方向,得始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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