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利侵權訴訟中，被告一方解決問題的關鍵，往往是能否通過專利無效宣告請求，無效原告方的專利，實現釜底抽薪。專利無效宣告請求中，能否成功的無效目標專利的關鍵，往往在于證據檢索。對于大多數專利無效宣告案件而言，檢索到證據的情況就是勝負手，如果檢索到好的證據，無效的把握就會很大。反之，則專利權人能夠維持專利權的有效。
PART.01
檢索目標的設定
“檢索”的中文釋意是：查檢尋找(圖書、資料等)，我經常把專利無效證據檢索比喻成找東西。普遍的觀點是，專利無效證據檢索的難點在于檢索范圍太大，包括中文專利、外文專利、中文文獻、外文文獻、書籍、使用公開證據等等，相當于大海撈針。這種觀點是對的，因為檢索范圍大是事實。這種觀點也是不對的，無效宣告針對一項授權專利，所有的請求人都在大海撈針，但是還是有將近一少半的請求人撈到了針，實現了無效專利的目標。所以，我們更加應當討論主觀上的因素。
第一個容易忽略的問題是檢索目標的設定，專利檢索與生活中找東西一個最大的區別是，生活中我們要找的東西很明確很具體，例如找一個玻璃杯，我們都知道玻璃杯的形狀和特點。而專利檢索的目標是抽象的，如果機械盲目的開展檢索工作，往往事倍功半。
例如，“免水沖生態馬桶”專利無效案中，目標專利權利要求1的內容是：“免水沖生態馬桶，其特征在于，馬桶包含整體，整體包含核心的糞尿分離部分和糞便發酵裝置，所述的糞尿分離部分包含糞尿分離裝置，殼體中安裝有一塊傾斜安裝的滑板(1)，所述的滑板(1)一側相對較低一側相對較高，在滑板相對較低的一側包含尿液出口(11)，在殼體上包含一個便坑口，所述的殼體后方即滑板相對較高的一側有一塊刮板，所述的滑板動力通過伸縮軸連接著動力部分，動力部分能帶動滑板前后移動;所述的糞尿分離部分位于馬桶的中部;滑板上方為馬桶蓋(16);滑板下方為糞便發酵裝置(15)，前方的尿液出口對接著外部的尿液處理箱，所述的尿液處理箱位于馬桶前方，尿液處理箱與馬桶通過卡扣連接;所述的尿液處理箱同時為踏步臺使用;所述的尿液處理箱內有加熱裝置。”權利要求1要求保護的主題是一種免水沖生態馬桶，一些檢索員把精力放在生態馬桶的檢索上，許久沒有突破。
實際上，對權利要求進行分析就會發現，該案中的馬桶整體本身并沒有進行大的改進。例如：馬桶蓋、糞便發酵裝置、尿液處理箱、卡扣、踏步臺等相關的技術特征，都是現有技術或公知常識。而該案實際的發明點，是糞尿分離裝置的具體結構，即上一段中下劃線部分。那么，只要檢索到同樣的糞尿分離裝置，就為現有技術的改進給出了技術啟示。事實上，準確把握案件的關鍵點以后，這個證據的檢索并不困難。該案的關鍵證據是公開號為CN101524255A的中國發明專利，專利名稱為“尿糞分離器”。使用現有技術中常見的生態馬桶作為最接近的現有技術，結合上述證據給出的技術啟示，國家知識產權局宣告目標專利全部無效[1]。
PART.02
證據的篩選
三國演義中曹操打了一個著名的敗仗，叫“濮陽戰呂布之時”。曹操從濮陽城的南門逃至北門，剛好撞見呂布躍馬而來。當時是晚上，比較昏暗，呂布用方天畫戟在曹操頭盔上一擊，問道“曹操在哪里?” 曹操說“前面騎黃馬的就是”。結果呂布居然真的去追騎黃馬的人去了。在證據檢索中，這種情況也比較普遍，很多時候檢索員已經看到可用的證據了，卻沒有認出這個證據來。
例如在“盤殼”案中，目標專利的要點在于“所述盤殼(3)的內部沿著其周緣形成有溝槽(10)，該溝槽(10)沿周向看具有連續增加的半徑，且該增加的半徑一直增加到所述出口(8)，所述出口(8)切向地設置成所述溝槽(10)的直接延續部分”。請求人先后提交了三次無效宣告請求，才實現全部無效的目標。在宣告目標專利全部無效的無效宣告決定中，請求人使用的最接近的現有技術是目標專利同族專利的引證文件。目標專利與證據附圖的對比如下：
目標專利
證據
該案中，證據本身的發明構思與目標專利完全不同。同時，證據公開的與目標專利相關的技術特征沒有文字公開，而是附圖直接的、毫無疑義的公開的。而很多檢索員看到這個附圖后，也不能準確的理解附圖公開的內容。該案件的前兩次無效宣告請求中，都沒有采用這個證據[2]。
PART.03
專利證據數據庫和檢索策略的選擇
專利無效宣告案件中，最常用的證據是專利公開/公告文本。目前，在商用數據庫中一些AI檢索、語義檢索工具已經被使用。但是，主流的專利證據檢索工具仍然是傳統的布爾檢索工具，例如：德溫特專利數據庫(Derwent Innovations Index)等商業數據庫和歐專局的EPO、中國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檢索系統等官方免費數據庫。各數據庫的收錄范圍有一定的差距，即使是“五局互通”情況下，美局、歐局和中國國家專利局的官方檢索數據庫之間，同樣的檢索式檢得到數據范圍也有不同[3]。
因此，需要針對不同的技術方案選擇不同的檢索策略。例如，對于中藥及相關工藝、設備等目標專利的檢索，應當重點關注中國專利。例如對于高精度機床相關目標專利的檢索，則必須要關注日本專利。對于日本專利的檢索，需要關注日本的專利數據庫。主要原因有三，第一是日本專利的分類體系比較特別，日本特許廳(日本專利局)在IPC和CPC分類體系以外，還建立了比較獨特的FI和FT(F-term)分類體系。FI和FT(F-term)分類體系特點非常鮮明，對于快速、準確的檢索日文專利非常有幫助。第二是日本特許廳的專利數據庫對于本國的早期專利收錄無疑是最全面的。第三是日本專利的公開號比較特別，日本公開號的開頭有JP(2000年以后公開的日本專利)、JPH(H代表平成年號)、JPS(S代表昭和年號),在很多專利檢索系統中還需要對公開號進行補位，操作有技術門檻，極其容易漏檢。再例如，對于離心壓縮機相關目標專利的檢索，則必須要關注歐洲專利，EPO檢索工具是必不可少的選擇。實際上，EPO檢索工具在全球專利的檢索中，都存在廣泛的應用。
PART.04
針對外觀設計專利的檢索
外觀設計專利保護產品整體或者局部的形狀、圖案或者其結合以及色彩與形狀、圖案的結合所作出的富有美感并適于工業應用的新設計。實踐中，很多外觀設計專利的申請者，傾向于保護形狀，而不是產品的圖案、色彩或者各種組合。即使僅僅對于形狀而言，在先的專利文獻中，也很難找到形狀完全一致的設計。事實上，對于外觀設計專利，除非是直接的、不加改動的抄襲，否則無法得到完全一致的設計。
在這一點上，外觀設計專利相比于發明和實用新型完全不同。牛頓和萊布尼茨能夠在英吉利海峽的兩岸，各自獨立的發現了牛頓-萊布尼茨定律。當技術方案幾近于成熟時，仿佛一棵蘋果樹上的蘋果到了秋天，在同一個時期落下兩顆也很平常。在發明和實用新型領域，各自獨立的近似方案產生有可能是時代發展的結果。但是，我們難以想象，僅僅因為在同一時代，兩位大師先后各自獨立的制作出了兩枚形狀和圖案都一模一樣的花瓶。
因此，對于外觀設計專利而言，最重要的證據是使用公開證據，而不是專利證據。使用公開證據往往來源于專利權人本身在申請日以前的不當公開。使用公開證據只要被認定，基本上一模一樣，對于證據內容很難辯駁。所謂使用公開證據，是指能夠使公眾得知其技術內容的制造、使用、銷售、進口、交換、饋贈、演示、展出、招標投標等方式。只要在目標專利申請日以前通過上述方式使有關技術內容處于公眾想得知就能夠得知的狀態，就構成使用公開，而不取決于是否有公眾得知。
所以使用公開證據的爭議焦點，往往是證據的公開時間和證據公開內容是否足以證明目標專利的公開。對于公開時間，一些政府部門網站、行業協會網站、大型科研院所網站、教育部門網站、知名商業網站等發布的信息相對具備較高的公信力，公開時間一般能夠被認定。部分第三方平臺發布時間無法修改，通常能夠得到合理信賴。例如，在廣州夢幻宮動漫科技有限公司、廣州市愛哆米動漫科技有限公司侵害實用新型專利權糾紛一案中，最高人民法院認為：視頻經過公證截取自第三方的騰訊視頻網站，其注明的發布時間具有客觀性，愛哆米公司對于其公司產品的宣傳視頻發布時間有能力提供相應證據予以證明，在愛哆米公司沒有提供相反證據予以推翻的情況下，應當合理信賴該視頻的發布時間[4]。
而對于使用公開證據往往是以實物照片或視頻作為載體，不會公開產品的六視圖。但是，基于“整體觀察，綜合判斷”的原則。對于某一類產品，其最受關注的視圖對其整體視覺效果具有顯著的影響，整體形狀也對其整體視覺效果具有顯著的影響。如果在特征對比中，能夠看出目標專利和證據的整體形狀相同，最受關注的視圖的設計也完全相同，這些相同點使得兩者具有基本相同的整體視覺效果。而不容易被一般消費者關注的視圖，即使沒有被證據公開，也不影響目標專利的設計被公開的事實[5]。也就是說，只要檢索到能夠反映目標專利設計要素的實物照片，不必過多的糾結于該照片是否反映了所有視圖。當然，照片需要能夠反映出主要設計要素才行。好比說，有一個人露臉的正面照片能夠認出這個人，但是只拍到一個背影就不能準確確認。
PART.05
總結
專利無效宣告請求中的證據檢索，是一個系統工程，很多學術專著系統全面的介紹了這項工作。但是這項工作是一個系統工程，無論是宏觀層面還是微觀層面，需要注意的細節很多。本文從宏觀到微觀，介紹了專利無效宣告請求中的證據檢索實踐中的一些痛點，希望能夠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為提高專利無效宣告案件的檢索效率提供有益的參考。
參考文獻：
[1]國家知識產權局，第57521號無效宣告請求審查決定。
[2]國家知識產權局，第53829號無效宣告請求審查決定。
[3] 于春博、李穎，USPTO專利檢索工具PPUBS的功能比較研究，中國發明與專利(知識產權情報學學報)，第20卷第3期。
[4]最高人民法院，(2021)最高法知民終630號民事判決書。
[5]國家知識產權局，第29739號無效宣告請求審查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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