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底，據多家外國媒體報道，一家總部位于美國的專利信托公司Sun Patent Trust在法國和印度起訴小米，指控小米涉嫌侵犯其擁有的LTE-A技術相關標準必要專利(SEP)。Sun Patent Trust 稱小米未經許可在4G設備中使用LTE-A技術，涉及訴訟總額超3億美元。
據ip fray報道，Sun Patent Trust此次訴訟在法國巴黎司法法院(TJP)尋求全球FRAND費率裁定，在印度尋求禁令救濟，還可能已經或正在考慮在更多審判地提起訴訟。[1]
從目前的情形來看，Sun Patent Trust可謂來勢洶洶，要求小米必須獲得其擁有的與LTE-A技術相關167項SEP專利族授權。作為一家專利主張實體(PAE)機構，Sun Patent Trust此次大張旗鼓的訴訟究竟意欲何為?為什么要罕見地選擇法國作為全球FRAND費率裁決的訴訟地?聯系起利益相關方此前的種種行為，或許能窺探一二。
法國裁決全球許可費率，
開辟新戰場還是另有所圖?
到目前為止，裁定全球 FRAND 費率的通常地點是美國、英國和中國，Sun Patent Trust顯然是第一個向巴黎司法法院尋求全球FRAND裁定的SEP持有者。對于訴訟地的選擇，Sun Patent Trust的解釋為，法國是“解決與SEP有關的國際爭端的新方法的一部分”，同時法國也是歐洲電信標準化協會(ETSI)的所在地，涉案的167項LTE-A技術專利均已向ETSI申報。
但值得注意的是，Sun Patent Trust在新聞稿中還特別提及了本次的這些訴訟與松下于2023 年11月針對小米和OPPO在全球提起的24起訴訟無關。
為何要提及松下?這就要從二者之間的關系說起了。Sun Patent Trust的官方信息披露中并未有任何與松下相關的聯系，不過據媒體報道，機構的管理受托人(MANAGING TRUSTEE)JOSEPH CASINO，此前曾是松下的員工，在之前的訴訟中代表過松下。[2]據荷蘭媒體Smartphone Magazine報道，Sun Patent Trust擁有3.000多項專利，此前均歸松下所有[3]，也有媒體直接稱Sun Patent Trust為松下的專利信托，是松下部分高科技專利的授權實體[4]。
如此看來，Sun Patent Trust與松下之間確實存在一定的利益關聯。在此基礎上再來看2023年松下的24起訴訟和本次訴訟之間的關系，也許可以發現一些新的視角。
2023年8月，松下發布公告表示，已在多個司法管轄區就蜂窩通信(Cellular Communication)領域的標準必要專利起訴小米和OPPO，預計訴訟將在德國、英國、歐洲統一專利法院(UPC)和中國同時進行。據相關媒體報道，小米和OPPO在歐洲面臨松下提起的總共24起訴訟。[5]
根據以上信息來看，松下和Sun Patent Trust兩輪訴訟的法院既包含了SEP的熱門訴訟地(英國、德國、UPC、中國)，也補上了新興訴訟熱門地(印度)和小米在歐洲的重要市場(法國)。在訴訟地的選擇上，松下和Sun Patent Trust呈現出互為補充之態，持續加碼的同時也在不斷嘗試新的場所，可以說已經在對小米圍追堵截。
那么如此大范圍的訴訟，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松下多次合作PAE訴訟，
驚人的許可費率或是源頭
與PAE聯手，從過往的報道中來看，松下已經駕輕就熟。
IP Bridge自2016年起陸續在德國、美國、英國等地分別起訴TCL、HTC、Lenovo、華為、OPPO、小米等手機廠商，涉案專利亦幾乎全部來自松下。PanOptis與華為的專利訴訟糾紛持續了多年，其于2017年在美國起訴華為侵犯其7件美國專利，其中4件來自松下。Sun Patent Trust于2021在美國起訴HTC侵犯其擁有的6件美國專利，這些專利均來自松下。[6]
這種由擁有專利的工業實體公司將其專利轉讓給PAE，再由PAE來以新獲得的專利向其他公司積極主張其專利權，最后雙方進行利益分成的行為，被稱為專利私掠行為(patent privateering behavior)，而這些PAE則被稱為專利私掠者(patent privateer)。如同歷史中的海上私掠——私掠者會獲得更大的利潤和收入且私掠者的行動不會給委托人帶來任何損失，在專利市場中，出售專利的工業實體公司成為了躲在PAE幕后的收益者。
一般來說，在技術市場上，交叉許可及反訴的可能性通常會使得擁有專利的工業實體公司主張合理的專利許可費，對其追求超額高價許可費形成一定限制。但PAE不受此限，由于不從事實體業務經營，從事專利許可運營是唯一或者主要業務，追求利益最大化便成為主要目標。他們不用承擔被反訴的風險，也沒有太多交叉許可的需要，所以更加傾向于追求超額許可費，以及使用訴訟威脅或者禁令威脅來迫使對手就范。[7]這一點在此前國外咨詢機構STOUT發布的《Standard Essential Patent Privateer Report》(SEP私掠者報告，以下簡稱“報告”)[8]中也有所體現。
報告中通過估算私掠者與非私掠者單族專利的費率，推算出一個驚人的數字：在公開的SEP許可費率中，私掠者的每個專利族公開費率的中位數大約是非私掠者的15倍。
而從潛在實施者的隱含堆疊費率負擔(ARB)來看，私掠者4G單模手機隱含ARB已經達到24.46%，遠高于報告中參考的6%-10%的合理范圍，5G多模手機隱含ARB更是高達164%。
從以上的數據參考可以看出，專利私掠者潛在可以獲得的許可費率遠遠高于正常的范圍，這便給了他們更多以訴訟來施壓的“動力”。
Sun Patent Trust在此次起訴小米的新聞稿中聲稱，他們需要法院(或多個法院)的指導才能達成FRAND條款的許可協議。而反觀被起訴的小米，近幾年不僅自身的專利實力在顯著提升，積極發聲建立公平健康的IP生態系統，并且在尊重知識產權方面一向有較好的口碑，ip fray評價小米通常以善意被許可人而聞名，其絕大多數許可協議都是在無需訴訟的情況下達成的[9]，近年來小米也與諾基亞、華為、愛立信、夏普等諸多通信企業簽訂了SEP交叉許可協議。
如此看來，訴訟究其原因是雙方在許可協議上未談攏，其中很大的概率可能是作為私掠者的Sun Patent Trust提出了過高的費率標準，在無法達到滿意的情況下，又通過訴訟施壓，甚至形成了圍堵之勢以逼迫小米就范。
風險拆分利益共享，
警惕專利私掠擾亂許可市場
在一般的專利轉讓中，轉讓方和受讓方之間通常是一次性交易，而松下與受讓其專利的眾多PAE之間的關系卻較為特殊。[10]
根據STOUT的統計，共發現了64家蜂窩SEP私掠者，按照SEP專利族交易數量排名Sun Patent Trust和PanOptis分列一二，IP Bridge位于第8名。從這里也能看出，Sun Patent Trust僅有松下一個出售方。
從出售方情況來看，松下的出售量排在首位，交易對象除上述3家外還包括Intellectual Ventures、Inventergy Global、Wi-Fi One等，范圍十分廣泛。從多方的統計數據中可以發現，松下的4G/5G標準貢獻度較小，其SEP持有量的占比本就不高，卻還不斷出售分包，其用意合在呢?
Sun Patent Trust是一家信托公司，信托(Trust)作為一種長期發展的法律行為，指的是由一方(受托人)為另一方(受益人)的利益而持有資產，資產的所有權由受托人持有，受托人為受益人的利益管理這些資產。在Sun Patent Trust與松下的關系中，Sun Patent Trust作為受托人負責運營一部分專利，而松下作為受益人，通過轉讓SEP給PAE，不僅可以規避FRAND許可義務，同時也可以享受利益分成，在沒有FRAND限制下獲得更高的許可收入。
而從數據來看，松下不只是選擇了一家信托公司作為私掠者，在這些眾多的PAE合作關系背后，隱藏的是松下對于高額許可費的渴望。業內人士透露，松下此舉是希望通過圍剿訴訟戰來以“小”(多個小的專利包)博“大”(許可費)。
進入5G時代后，中國的通信企業不斷崛起，在當前全球聲明的SEP持有量中占比一直保持領先地位，與3G/4G時代出現了較大的轉變，也導致了部分日韓企業不斷式微，開始尋求更多的專利價值最大化路徑。在STOUT報告中，專利出售方前10的企業里，松下、夏普、LG、泛泰、索尼5家均為日韓企業，在近幾年的手機制造銷售市場中逐漸失利，也是亞洲企業開始在專利私掠交易量上斷層式領先的原因之一。
從目前的形勢來看，在5G設備已經占據主流之后，為了將價值不斷下跌的3G/4G SEP發揮最大價值，走上專利私掠道路的企業也許不會在少數。然而不合理的專利許可費主張對于權利人和實施人來說，都不是長久發展之計。超額的許可費率會給實施人帶來更高的成本，相關不合理高額成本也會被傳遞給消費者。在超額許可費影響產品競爭力甚至導致產品不得不退出市場的情況下，主張合理許可費的其他權利人也將受到不利影響，導致專利私掠者之外的權利人、實施人和消費者三輸的局面。當和平許可越來越難達到時，這對于所有利益相關方來說都不是一個良性的趨勢，可能也會助長其他權利人不得不采用類似的私掠手段，使得整個生態失衡。此外，專利私掠若涉及不合理高價或者濫用市場支配地位也會讓權利人面對反壟斷調查的風險，同時還可能破壞企業聲譽，在社會輿論中占據下風。
“建立可持續發展的IP生態，讓全球每個人都能享受科技帶來的美好生活。”這是小米在公開活動上反復主張的態度，唯有公平健康的IP生態體系，才能賦能產業的可持續發展。行業內要共同警惕，避免利益失衡甚至不理性的訴求造成的高額交易成本和交易摩擦。因為高額交易成本會影響技術的普及，影響產業的發展，甚至人類的文明發展和進步。[11]
注釋：[1]Sun Patent Trust sues Xiaomi over LTE-A standard-essential patents, asks for global FRAND rate determination in France, also sues in Indiahttps://ipfray.com/sun-patent-trust-sues-xiaomi-over-lte-a-standard-essential-patents-asks-for-global-frand-rate-determination-in-france-also-sues-in-india/[2]Panasonic patents trust files claim against Xiaomi in Parishttps://www.euractiv.com/section/digital/news/panasonic-patents-trust-files-claim-against-xiaomi-in-paris/[3]Sun Patent Trust Pursues Legal Action Against Xiaomi Over LTE-A Technology Usehttps://smartphonemagazine.nl/en/2024/05/29/sun-patent-trust-pursues-legal-action-against-xiaomi-over-lte-a-technology-use/#google_vignette[4]同注釋[2][5]Panasonic’s global SEP battle with Xiaomi and Oppo kicks into high gearhttps://www.juve-patent.com/cases/panasonics-global-sep-battle-with-xiaomi-and-oppo-kicks-into-high-gear/[6]劉沁宇:《松下狙擊中國手機廠商敲響警鐘：未雨綢繆構筑防守同盟》https://mp.weixin.qq.com/s/zFwEtS27LLOozGwy0-r8Bg[7]曹匯：《論專利主張實體(PAE)權利濫用的反壟斷法規制——以專利私掠為核心》，載《知識產權》2022年第1期，第63-79頁。[8]Standard Essential Patent Privateer Reporthttps://www.stout.com/en/insights/article/standard-essential-patent-privateer-report[9]同注釋[1][10]同注釋[6][11]小米：建立可持續發展的IP生態，讓全球每個人都能享受科技帶來的美好生活https://mp.weixin.qq.com/s/0ykQI2ICfAdKFhWLvl_fKQ
(原標題：小米遭PAE在法國、印度起訴，訴訟背后暗藏許可費率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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